当前位置: 电热水壶 >> 电热水壶优势 >> 新兴行业上门助浴卧床老人与帮他们洗澡的人
众人合抱为陈菊清洗澡,他们一边慢慢淋水,一边轻轻按摩。
年中国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60岁及以上人口已达2.64亿人,占总人口18.7%。预计“十四五”时期,这一数字将突破3亿,中国即将从轻度老龄化进入中度老龄化阶段。
老龄化的加剧,迫使老年群体的“需求”重新被重视,“上门助浴”便是其中之一。年,中国民政部发布《老年人助浴服务规范》(征求意见稿),随后几年,地方助浴标准相继出台,不少城市涌现提供“上门助浴”服务的养老企业。不过,受限于“上门助浴”对老人身体状况和居家条件的限制,这项服务在中国仍属小众。
躺在温热的水里,陈菊清的手脚依然弯曲僵硬,但神态却是放松的。68岁的大女儿朱和珍,也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和休憩。
陈菊清今年90岁,卧床11年。11年间,一直由朱和珍全职照护。这样的照护结构在中国很典型:卧病在床的老人多由他们的家人——也许是同样衰老的配偶,也许是正步入老年的儿女——在家中承担24小时的照料任务。
像陈菊清一样长年卧病在床的老人,在中国约有千万。对同样年迈的子女来说,替卧病在床的老人洗澡,是件风险不小的事情,随时可能面临老人滑倒、着凉或其他紧急医疗情况。上门助浴,填补了这一需求长年的空白,也为长年卧病在床的老人建立起了与外界的联系。
家住上海的朱和珍,近两年也开始聘请专门人员定期为母亲陈菊清洗澡。因为长年不与外界接触,与家人的交流变得机械和乏味,来自完全陌生世界的助浴师,成了老人与门外世界的唯一纽带。对朱和珍一家来说,上门助浴的意义不仅仅是保持洁净,也是一次共同的喘息。
朱和珍与客人在客厅的餐桌上交谈,陈菊清在屋内看电视。
细碎的慢活儿
2月28日下午1点多,上海的天气晴朗温暖。聂积彦和另外三名同事在约定时间,来到静安区朱和珍的家里。朱和珍一家居住在苏州河旁,所在小区是上海高楼城市景观的一部分。
停在小区楼下的金杯面包车外表干净整洁,纯白色车身上,上门助浴的绿色标识和联系电话十分显眼。车里装满了洗浴用具,一个折叠浴缸,一副四方管的升降铁架,一个被塞得满满的带底轮筒状编织袋,以及大大小小贴着不同标签的塑料储物箱。
朱和珍只用准备五条毛巾。三条小的,一条洗脸,一条包裹头发,一条清洗私处。两条大毛巾,一条在洗澡时当作毯子完全盖在老人身上,一条用来洗后擦干。
通常情况下,聂积彦公司的助浴团队由三人组成,一男一女两名助浴师和一名护士。即使比平时多了一个人,聂积彦四人想要一次把所有用具运上楼,还是费了不少工夫。当人和工具都涌进电梯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来到朱和珍家门前,四人换上了自带的塑料拖鞋,有时候则是套上一次性鞋套。朱和珍笑呵呵地迎他们进门。一行人和物再从门口涌进室内。
助浴团队将车停在陈菊清家单元门口,准备搬运洗浴工具上楼。
朱和珍和丈夫还有母亲三人住在这栋居民楼的高层,俯瞰是安静的苏州河,远眺是鳞次栉比的城市景观。房子是一个标准的两室一厅,非常紧凑。面积最大的是两间朝阳的卧室。陈菊清就住在带小阳台的那间,光线和空间对上门助浴来说都很理想。
聂积彦热络地大声跟陈菊清老人打招呼。他们已经服务这家一年多,一进门四人便按照往常的分工张罗起来。护士帮陈菊清量完血压后,俯身为她修剪指甲。聂积彦则拿出电动剃头刀,询问完朱和珍想留多长之后,在铺好垫子的枕头上为老人理发。
同一时间,在铺好的绿色防水布上,两名助浴师拼接好浴缸,将卫生间引出的进出水管接在浴缸底部,最后装好花洒,一个临时的浴缸便搭建了起来。
为卧床老人洗澡,是一件需要耐心的细活儿。按照公司规定,冬季水温要在38摄氏度至42摄氏度之间,夏季在36摄氏度至38摄氏度之间,还要根据老人喜好再做微调。他们用手反复测试水温,浴缸里漂浮着一个温度计。
浴缸正上方的升降架两侧杆子上,包着防磕泡沫塑胶套,一张黄色打孔塑胶垫支在架子上。一切准备就绪后,助浴师再将陈菊清抬至垫子上,再慢慢放入浴缸。在容易磕碰到头和肩膀的位置,裹着一个充气靠垫。
修剪好头发和指甲后,朱和珍给陈菊清喂了一点温水。众人用另一张黄色打孔塑胶垫将老人慢慢抬到浴缸里,准确地说,是浴缸上。两个黄色的垫子叠在一起后,助浴师慢慢摇动升降把手,陈菊清缓缓浸入水中。
覆盖在陈菊清身上的大毛巾,浸湿后像被子一样遮住她的身体。这既是为了给老人保温,也是为了保护隐私。护士用一个小水瓢反复将水浇在陈菊清身上,又不时拿起温度计查看水温。三名助浴师,分别擦洗老人身体的不同部位,需要翻身擦洗背部时,三人会一起合作。沐浴露、洗发水、洗面奶,一样都没落下。
老人翻身洗背时需要两个助浴师一起,陈菊清侧卧在助浴师手臂上。
清洗隐私部位时,聂积彦和同为女性的护士会相互帮手,一人掀起毛巾遮挡,一人负责清洗。男性助浴师则默默回避,挪向一侧继续为老人擦洗其他部位。这也是助浴团队通常需要一男一女两名助浴师的原因。
洗浴用具里有一个小小的计时器。上门助浴整个过程约两个小时。准备工作半小时左右,老人洗浴时间通常在20分钟到半个小时之间,洗浴结束后的清理和消毒工作则需要40分钟左右。其间,如果老人血压等身体状况出现波动,洗浴时间会缩短至15分钟或者临时中止。
不过,通常情况下助浴都能顺利进行。助浴师们会不断询问老人感觉如何,和她聊天,跟她开玩笑。当聂积彦将沁过热水的毛巾轻轻敷在老人头上缓慢揉搓时,陈菊清微微地抿着嘴唇,神态松弛。聂积彦和同事们说,情绪高的时候,她还会大声唱歌。但这一次,也许有陌生人在,陈菊清一直默不作声,只是微笑着。
卧床老人也有向聂积彦他们真情流露的时候。聂积彦的同事金启峰告诉端传媒,因为长年不与外界接触,跟家人的交流也十分有限,老人对他们“比亲人还亲”。这可能有些言过其实,但对于老人来说,只有助浴师是来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跟她聊天、听她说话。
并非所有家庭都具备上门助浴的理想条件。但只要“能容纳长2米、宽0.8米的浴缸,有热水,老人身体情况稳定,没有皮肤病或重大疾病……”,不论老人居所远近、居住条件好坏,聂积彦、金启峰接到订单后都会前往提供助浴服务。
蒋慧琴坐在床的另一侧,笑着看他们为丈夫洗澡
91岁的老人江文才,就住在超出金启峰想象的房子里。江文才和女儿江承英以及两个外孙,住在杨浦区一处拆迁小区的居民楼里。9.8平方米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木门。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他们一直没有搬走。
通往二楼江承英家的木头楼梯已经歪斜,刚刚容得下一名成人把浴缸抱在胸前通过。由于小区多数住户已经搬离,二楼的楼道改造成了江承英家的厨房。房间最里靠墙的位置是一张护理床(与医院病床基本一样),江文才自四年前中风后一直躺在上面。床尾紧贴着一部彩色电视机。各种杂物贴墙摆了一圈,余下的空间勉强能容得下金启峰他们带来的浴缸和三名工作人员。担心热水不够,金启峰还带来了公司自备的大号电热水壶。江承英也把家里两个电磁炉全部拿来烧水。
江文才老人已经接受助浴服务一年多。金启峰说,自己刚开始一度受到震撼,他难以想象在国际大都市上海,竟然还有本地人生活在如此逼仄的环境里。但他们从来都是只看不说,洗澡的流程和态度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家有卧床老人
今年60岁的蒋慧琴总是步履匆匆。不论是去菜市场还是去公交站送外孙女上学,甚医院,这个个头矮小、有些微胖的上海阿姨,都不愿意在路上花太多时间。15分钟之内最好,30分钟就已经太长了。
在上海金山区的房子里,家住一楼的蒋慧琴即便是在门口与邻居攀谈,也总是开着最外侧的实木大门,只将带纱窗的第二道铁门掩着。
蒋慧琴非常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加上爱笑的爽朗性格,只有相熟的邻居才知道,她这样急匆匆是因为要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林彬。
助浴师聂积彦在洗澡前给刚刚剃过头的林彬修剪指甲。
林彬今年68岁,57岁做完脑中风手术后瘫痪在床,只有手臂能小幅活动,口齿也不再清晰。“就这样服侍了他11年啰。”蒋慧琴用了“服侍”这个词,她心甘情愿,并且打算一直“服侍”到自己干不动为止。“到时就带着他去住养老院。”
蒋慧琴一家以前住在一个老旧小区里。因为没有电梯,住在五楼的蒋慧琴,除了看病买菜,很少下楼。五年前,蒋慧琴卖掉老房子,带着林彬和外孙女搬到了金山区。
3个人住在一间34平方米的三进式房子里。从正门进入先是细长的厨房,再过一扇门是一个大房间,既做卧室也做客厅。门的一侧是卫生间,与厨房并排。花洒在细狭的卫生间尽头。再往里是一扇玻璃门,门里空间较外边稍小,放着一张小床、冰箱、成人纸尿裤等等,看上去更像是储物间。
10年里,林彬没能正式洗过一次澡。瘫痪在床的林斌,体重和身高都超出蒋慧琴一大截。为了尽量让林彬保持清洁,蒋慧琴只能用毛巾给他擦身,频繁打扫家里卫生。她不知道有专门提供上门洗澡的服务,也不知道上海市政府已经推出4年的“长护险”(即长期护理险,根据老人护理等级提供居家养老服务,费用由政府和家庭共担)。
当蒋慧琴最终拨通“上门助浴”公司的电话之后,仍在担心自己家会不会因为太远被拒绝。金山区靠近大海,相比于上海市区,距离毗邻的浙江省嘉兴市更近。但电话响应得非常积极,很快有人上门联系。3月初那一次助浴,是林彬第三次洗澡。
三四百元一次的上门助浴,对仅靠退休金生活的蒋慧琴和林彬来说并不便宜。“说‘不紧的’不可能,但我们两个人(退休金)加起来,看起来还可以。我们花销不大,我不想靠什么,我靠自己。”蒋慧琴把给林彬洗澡看作是必要支出。“我十几年没(给他)洗澡,你说擦擦擦怎么行,毕竟擦身跟洗澡两样的。我真的老开心老开心了。”
因为洗澡没时间准备午餐,蒋慧琴下楼去买,笑遇邻居。
林彬突发脑溢血之前,蒋慧琴已经打了七年工,原来的工厂效益不好,她提前办理退休后,在上海一个地铁站做清洁工。十余年的全职照护,让蒋慧琴十分怀念以前的打工生活,“现在好像只要出门就开心,因为他这个病,我真的没办法出去”。
成为全职照护者之前,她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陈菊清年突发脑梗卧床之前,已经退休的朱和珍被单位返聘了3年,她一直是一名职业女性。而江承英在接连成为多个家人的照护者之前,也会在上海打打零工。
虽然日常照护已经占据了她们全部的日常生活,但照护的疲惫,远比不上对老人生病或者自己病倒的担忧。
回想起林彬上一次生病,蒋慧琴仍然心有余悸。两年前的一天深夜,林彬因为胰腺炎被紧急送医。做完手术被推进ICU病房后,医生递给蒋慧琴一张病危通知单。“我吓死了,我怕死了,医院里哭死了。”但蒋慧琴还是打起精神,一个人去为丈夫置办了葬礼所需的衣服和照片。这些物品至今仍收在大衣柜里。“哝,还在那上面,”讲述完那段经历,蒋慧琴轻仰了下下巴指了指。
朱和珍和江承英都有各自的家庭支持网络。朱和珍有三个妹妹,江承英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每隔段时间,他们会来看望父母。除了陪伴和聊天,老人生病时,家中其他人也会出面一起分担。相比之下,蒋慧琴和林彬只能靠自己。唯一的女儿不能指望,其他亲人要么相距甚远,要么已经年老体弱自顾不暇。
过去5年,蒋慧琴一直睡在沙发床上。“那没办法呀,只好我们两个人自己体谅自己。”生了病实在难受,她会告诉林彬让自己躺一下。没力气做饭,蒋慧琴也会去附近饭馆买好的饭菜回来,不随便将就。“毕竟40年夫妻了,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说抛掉就抛掉嘛?不行的。你推给社会(对)社会也是个负担,对吧?我自己承受就承受,我让他到百年走,那是我已经尽到了(责任)。”
极度匮乏的政府和社会支持,放大了三个家庭的差异,成为影响他们生存际遇的最大变量。
洗浴过后的下午,朱和珍喂母亲陈菊清吃水果和点心。
三位卧床老人中,只有陈菊清有自己独居的房间和24小时保姆,房间里还有一个小阳台,从早上到下午的很长时间里都有充足的光照。外人很容易看出来那是属于陈菊清的房间。一张护理床在正中间,两旁各有一个沙发。床头边放着寿星玩偶,床角下方是被装裱起来的“寿”字绣品。一台电视机挂在床对面的墙上,电视旁的橱柜上放着属于陈菊清的小物件,比如一枚年的演出纪念牌。她以前热爱唱歌跳舞。轮椅就放在阳台上。正午左右洗完澡,陈菊清会被抱到轮椅上,朱和珍替她调整好坐姿和位置,把电视调到她喜欢的节目,喂她吃一份小点心。
而这一切,成为陈菊清老人的日常并没有很久。“如果房子不动迁,我们买不起(这里的)房子的,还是得完全自己照顾。”朱和珍说。居住环境的改善源于老房拆迁。年以前,朱和珍和丈夫以及父母四个人挤在一个40平方米、一共两间房的老房子里。年父亲去世后,朱和珍才开始请钟点工帮忙分担照顾母亲的工作。
居住条件最差的江文才,其实是三位中退休工资最高的。江文才是一名退伍抗战老兵,退休后的养老和医疗保险待遇远高于普通本地老人。也因此,江承英说,自己非常舍得在食物和营养上花钱,会买时兴的菜式和营养品给江文才。但因为个人纠纷,他们仍蜗居在9.8平方米的空间里。
对蒋慧琴和林彬来说,聂积彦他们来家里帮老人洗澡时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也是蒋慧琴能跟人多聊聊天的时候,“看到他们在这洗,我又开心死了。”这是她与外面世界的联系。对于长年卧床,只能看电视的林彬而言,更是如此。
房内空间只够三个人同时操作,此时江文才的女儿江承英正在屋外为父亲洗澡烧足热水。
帮人洗澡的他们
来上海打工前,聂积彦并不知道有上门洗澡这类工作,也没想过自己会干照顾老人的活,她觉得这活又慢又脏。但儿子上大学后开销不小,她没什么文化,要找一份比助浴师更“体面”的活儿并不容易。
靠着为老人上门洗澡,聂积彦这样来自外省农村的中年人,在城市中谋得一份尚算稳定的工作。不算丰厚的收入,扣除部分自用后,都寄回老家给仍在念书的子女和同样年迈的父母。
刚做助浴师时,聂积彦有过一段艰难的适应过程。一次,一位80岁老人入水后突然大便失禁,家属虽然表示抱歉,但清理工作还得靠聂积彦他们。老人不能在已经被污染的浴缸内躺卧太久,他们用手直接清理干净,再换水重洗。
如今,43岁的聂积彦已经做了两年助浴师,手掌到手腕的位置已微微发红,那是常常浸泡在水里的位置。初入行时的负面态度有了很大改变,这份工作让她感到自己被需要,也暗下决心未来自己养老“要攒钱,不能靠子女”。
帮老人洗澡时,金启峰很难不联想到自己的父母。金启峰的父亲今年77岁,母亲75岁。他从未帮他们洗过澡。当然,父母现在身体康健,可以自我护理。
年,43岁的金启峰第一次离开老家松原来到上海打工。松原市隶属吉林省,在省会长春市以北。此前,他从未想过背井离乡。但慢慢他发现“在松原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挣钱机会太少。金启峰开出租车每个月收入多元,妻子在当地米厂工作,每个月多元。不见增长的收入,渐渐难以支撑日益见涨的家庭开支。
金启峰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刚毕业,像很多毕业生一样,也加入了考研大军。这意味着她不能马上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二女儿今年即将高考,进入高三之后,补课费猛涨。年元旦以后,他和二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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