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镇不大,屁大一点儿的小事,都能掀起层层波澜,然而,这一次不是小事——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儿陈翠莲死了,流鼻血而死!
从小到大,谁没流过鼻血?不痛不痒的,怎么可能死人?但是陈翠莲确实因此死了,梅家的三个孩子:谷雨、立冬和小雪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他们面前死去。
梅家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到访者络绎不绝。十二岁的谷雨把弟弟妹妹抱在一起,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人们像围观猩猩一样,对他们投来同情的目光,有人唏嘘,有人叹惜,却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此时此刻,他们的母亲还躺在冰冷的床上!
直到中午,家里来了一个人,一个谷雨曾经异常讨厌的男人。他叫李仲元,是陈翠莲的情人。他请人帮陈翠莲清洗干净已经僵硬的遗体,换上新衣,出殡、安葬。在陈翠莲的遗体放进棺材的那一刻,李仲元的眼泪夺眶而出。
当年的陈翠莲人如其名,犹如一块散落在阳光下翠绿的玉和一枝雨后荷塘里盛开的莲,让人过目不忘。只不过,老天给了她美丽的皮囊,却没给她识珠的慧眼,被谷雨的父亲梅金宝花言巧语一哄,她便嫁入了火坑。
梅金宝的父母老来得子,溺爱无比。父母在世时,撑着这个家,然而,不幸的是,陈翠莲过门的第三年,两位老人就相继离世,家庭的重担落在了陈翠莲一个人的身上,而梅金宝继续做他的甩手掌柜,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务正业。
那时正值改革开放,大部分企业都在改革,平时懒散惯了的梅金宝下岗了,全家就靠陈翠莲替人缝补旧衣鞋袜过活。梅金宝常常说仁和镇太小,他不属于这里,“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他要到广东闯一闯。
终于有一天,陈翠莲带着三岁的女儿谷雨和刚刚满月的儿子立冬回娘家小住了几天,回来时却发现家里仅有的元钱不见了,梅金宝也不见了!
陈翠莲坐在地上号啕大哭,镇上的人无不叹息。
但陈翠莲真正的苦日子,是在生了老三小雪之后。
那时,在外游荡了一年多的梅金宝悄悄回家了,陈翠莲喜出望外,失而复得的男人,让她分外珍惜。
然而,三个月后,梅金宝又一次不辞而别。这三个月里,他窝在家里,不敢出去见人,害怕債主找上门来。
梅金宝走前,陈翠莲已经怀有身孕。梅金宝从外地偷偷跑回仁和镇躲债的这三个月,也不是没有被街坊邻居撞见过,但撞见他的人毕竟是少数。当陈翠莲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镇上的长舌妇们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劲爆的话题:孩子是谁的?
有人说,是杀猪佬王胖子的,每次陈翠莲买一斤肉,王胖子恨不得给她两斤;有人说,是河对岸的窑老板的,每次来到仁和镇,他都会故意拐到她家附近转一圈,口水流了两大碗,不是他,还有谁?
陈翠莲百口莫辩。
梅金宝失踪后,镇上对着陈翠莲无事献殷勤的男人如过江之鲫,她都不屑一顾,除了李仲元。
李仲元是县供销社的采购员,早年因倒卖粮票和国库券发了大财,能说会道,一表人才。
李仲元与陈翠莲第一次见面实属巧合,那天,李仲元骑车路过陈翠莲家附近,突然,梅家老二立冬从一个拐弯处冲了出来,撞到了自行车上,重重地摔倒在地。
李仲元赶紧把车支好,把孩子扶了起来。陈翠莲闻声赶来,一把抱起儿子,立冬的膝盖破了一层皮,见到妈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翠莲望了一眼肇事者,李仲元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但陈翠莲却一声不吭地抱着孩子,朝自家大门走去。
李仲元连忙叫了一声:“请等一下!”边说边往对面的小卖部跑去,买了一盒孩子们爱喝的饮料,递到陈翠莲的跟前,陈翠莲没好意思接,可小立冬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它抱在怀里,破涕为笑。
陈翠莲有些尴尬,说道:“李老板,您破费了!”
听到陈翠莲称呼他“李老板”,李仲元明显有些惊讶,道:“你认识我吗?”
陈翠莲微微一笑,道:“仁和镇谁不认识您啊!”
回到旅店,李仲元闭上眼睛,陈翠莲的脸就在眼前晃悠,这是他这一次近距离看她,五官精致,额头光亮,皮肤润滑,哪像是一个生过三个孩子的女人?
与妻子早已失和的他感觉自己有了久违的悸动。
自此之后,他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想的全是陈翠莲,她的声音,她的微笑,她的倩影。
这天出差回来,李仲元迫不及待地带着外地特产来到仁和镇,直奔陈翠莲家,他想见她一面,理由很充分,就是来看望因他而受伤的孩子。
李仲元虽然老练,但毕竟心中有鬼,陈翠莲却很坦然,像他这种无事献殷勤的男人,她见得多了。她给他泡了一杯茶,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座下来继续手里的活儿,李仲元则在一旁,一边逗着刚会走路的梅家老三小雪,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陈翠莲搭讪。
此后的几个月,李仲元成了谷雨姐弟最喜欢的李叔叔,因为他总是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吃的零食和玩具,以及漂亮的衣服。
陈翠莲知道李仲元想要什么,但和那些好色的男人相比,他简直就是一个绅士。但是反过来一想,他和别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陈翠莲最终还是让李仲元睡了她,他是她除了梅金宝之外的第二个男人。
不久,梅金宝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回到仁和镇,身上的行李仅有两件换洗的衣服。三个孩子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他。对于孩子们来说,他其实就是一个陌生人。小雪认生,拼命躲着他。
梅金宝讪笑道:“老三长得像我,我当时就说,你怀的是女孩儿,你还不信!”
正在这时,李仲元提着一大包吃的东西,笑眯眯地闯了进来,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扑向了李叔叔。
梅金宝故意大声咳了一声,李仲元这才发现他,一时错愕。
梅金宝认识李仲元,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掏出一支烟,跷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说:“翠莲,有客人来了,你也不介绍一下?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
陈翠莲不知道如何介绍李仲元,有些手足无措。
李仲元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想跟梅金宝握个手,道:“你是老梅吧!是这样的,我上次骑车,在街上不小心把你儿子碰了一下……”
梅金宝打断他的话,冷冷一笑道:“不用解释了。虽然我人不在仁和镇,但我可以想象我家里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可能不止你一个,我犯不着针对你……”
陈翠莲猛然冲到梅金宝的面前,使出全身力气,抽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耳光,把面前的两个男人和三个孩子都打蒙了。李仲元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已经不合时宜,赶紧走了。
那天晚上,对于六岁的谷雨来说,是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先是爸爸妈妈对骂,然后,爸爸把妈妈推倒在地,拳打脚踢。
吵了大半夜,大概吵累了,家里慢慢沉静下来,陈翠莲哭着说:“你滚吧!风流快活去吧!”
梅金宝说:“好吧!你们就当我死了!”
从此之后,李仲元俨然成了梅家的人,不仅留在家里吃饭,还留在陈翠莲房间过夜,一开始还偷偷摸摸,到了后来就明目张胆了。谷雨很讨厌李仲元,觉得爸爸不回家都是因他而起。
然而,妈妈喜欢他,只要李仲元来仁和镇,妈妈的脸马上多云转晴。李仲元带着他们逛了省城,住了宾馆,去了游乐场,他甚至承诺带他们坐飞机,去北京看天安门。
然而,李仲元还没有兑现这个承诺,他的老婆就闹上门来了。
那一天,谷雨放学回家,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口围满了一堆人,指指点点。谷雨穿过人群,发现家里的桌椅板凳东倒西歪,能摔的东西基本都摔坏了,堂屋中间有三个女人正叉着腰,指着妈妈骂着极其难听的话:破鞋、騒货、臭婊子。妈妈的衣服已被撕烂,披头散发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谷雨满眼怒火,抓起一根木棍,使出全身力气,朝其中一个女人身上砸去,于是一个孩子和三个大人扭打在一起,旁边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站出来。
正在这时,李仲元出现了。他二话没说,把其中一个肥得像猪一样的女人拖出人群。见此情景,屋里的另外两个女人骂骂咧咧地急忙跟了出去。
过了两天,李仲元再次来到仁和鎮,陈翠莲说:“老李,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孩子们都大了。你对我们的好,我会一辈子记在心上……”
李仲元除了说“对不起”,还是“对不起”,陈翠莲一直在哭,李仲元一直在叹气。
自此,李仲元不再出现了,仿佛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一样。然而,这两年,谷雨发现妈妈也明显不爱笑,也不爱讲话了,身体也越来越差。
料理完陈翠莲的后事,李仲元就回县城了。临走时,他把身上仅有的几百元现金交给谷雨。他像一个即将远行的父亲,语重心长地对谷雨说道:“谷雨,妈妈走了,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好弟弟和妹妹。叔叔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谷雨突然站起来,扯上弟弟妹妹,齐刷刷地跪在李仲元的面前,怯生生地说:“李叔叔,谢谢您!”
李仲元连忙把三个孩子扶起来,帮他们整了整衣服,谷雨看到李叔叔的眼里满是泪水,嘴唇哆嗦。
“孩子们,我对不起你们的妈妈!”李仲元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金宝再次回到仁和镇,是在陈翠莲去世一个星期之后。谷雨对这个人还有点儿印象,而立冬和小雪几乎不认识他。毕竟血浓于水,见到父亲,谷雨首先扑了上去,弟弟妹妹也一起上前抱住他,哭作一团。
谷雨泣不成声地向父亲哭诉过去一个星期所发生的一切:妈妈是怎么死的、谁料理的后事、安葬在哪里、这些天他们姐弟是怎么过的。梅金宝一言不发,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父亲的样子,让谷雨很受伤,她忽然失去了说下去的欲望,和李仲元相比,梅金宝简直就是一个冷血动物。
谷雨天真地以为爸爸以后都不走了,三姐弟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极力讨好父亲,希望得到他的欢心。然而,梅金宝在家里只呆了十天,留下元钱,竟又不辞而别。
那一年谷雨12岁,立冬9岁,小雪6岁。谷雨没有哭,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决不认这个爹!
李仲元没有食言,每次来仁和镇都会给谷雨姐弟带来一些米和油,或是留下几百块钱。姐弟三人一天天长大,吃的用的穿的,总靠别人,也不是长久之计。小小年纪的谷雨既要操心弟弟妹妹的学习,又要操心家里的日常开销,勉强读完小学,便没能继续读书了。
谷雨辍学后,因为还是未成年人,正式单位不敢要她,只能打零工。她帮餐馆洗过碗,到工地做过小工,到仓库守过夜,打扫过卫生,总之哪里缺人她就去哪里干活,每天就赚三五元钱,勉强糊口。
有一天,放学回家的立冬神神秘秘地告诉姐姐,公路上有一辆装满苹果的车,坏在了路上,司机去了旅店,没人在车上。
弟弟的意思不言而喻,但谷雨不同意,立冬拍了拍胸脯,说:“你不去,我去!”
立冬说干就干,当晚就把一大袋苹果搬回了家。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立冬从小鬼点子多,谷雨管不住弟弟,她白天要工作,晚上睡的很沉,虽然一再嘱咐立冬不许他做这种事,但立冬根本不听。
一连几次都轻易得手,立冬兴高采烈忘乎所以。但运气不会永远都那么好,终于有一次,立冬刚刚翻进院墙,就被人逮了个正着。
闻讯的谷雨急得团团转,还好,没过多久,立冬就被放了出来。镇上的人,谁不知道梅家三姐弟可怜?吓唬了一下,又教育了一通,便把他放了。
经过这件事后,谷雨说什么也不准弟弟再干这种事了,立冬表面上答应姐姐,但私底下还是经常往抽屉里放钱,谷雨知道来路不明,却也无能为力。
等李仲元再次来到仁和镇,谷雨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李叔叔,求他管管弟弟。经过这些年的相处,孩子们已经把李仲元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人。李仲元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俗话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可不能纵容。
李仲元像父亲一样,先是狠狠地骂了立冬一顿,然后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没有钱,你可以找我嘛!偷东西可是犯法的!我知道,你是想替姐姐分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姐姐有多担心你?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你让姐姐怎么办?听叔叔的话,别再干了!”
看得出来,立冬是口服心不服,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李仲元也不好管得太狠,但是,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李仲元寻思着,谷雨已经十六岁了,这些年,她一直在一家餐馆帮工,这孩子从小能干,又肯吃苦,开个早餐店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开店总比打工赚的钱多,这样一来,姐弟三人的生活有了保障,立冬也不会再去动歪心思了。
说干就干,李仲元决定出资帮谷雨开个早餐店。他租好门面,备齐所有开业必备的工具设备,做通了谷雨的工作,当他是投资人,有钱了再还给他,谷雨这才兴高采烈地同意了。
早餐店开业的那段时间,李仲元一直住在梅家,还亲自招揽客人,为了让早餐店早日走上正轨,李仲元真是操碎了心。
平心而论,这些年来,如果没有李仲元,梅家三姐弟可能早就完了,镇上的人们都敬他李仲元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就连原先对他抱有极大成见的人,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十六岁的谷雨已经出落成一个像妈妈一样的大美人儿,于是,仁和镇又慢慢有了一些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说李仲元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帮梅家,无非就是看上了梅家的女儿!
李仲元不是傻子,自然听到了这些闲话。
当初,对于陈翠莲的死,李仲元感到深深的愧疚,所以他加倍对孩子们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背负的良心债。
好在老大谷雨已经长大,而且非常能干,除了把早餐店经营得有声有色,还把弟弟妹妹管教得很好,虽然立冬在外面经常打架逃课,但再也没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最让人欣慰的是,小雪的学习成绩一直特别好,经常受到老师们的表扬。
这天,李仲元来到店里,吩咐谷雨买些好菜,晚上好好聚一聚。谷雨有些纳闷,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李叔叔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那一天,李仲元独自一人喝了大半瓶酒,他的话很多,从他的自行车撞倒立冬开始,一直讲到现在,只讲他和孩子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好玩的、可气的都讲,却一句都不曾提到他们的母亲。
越是这样,谷雨就越觉得难过,轻声说道:“如果妈妈还在世,该多好!”
李仲元没有说话,而是把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有些伤感道:“孩子们,你们都长大了,早餐店也能满足你们的生活开销,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死后也有脸去面对你们的妈妈了,所以,今后,我就不来仁和镇了。但是,当你们需要我时,一定要告诉我!记住叔叔的话,做人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不管别人说什么,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谷雨起身,先给李仲元的酒杯满上,又往三个小碗里分别倒了饮料,三个孩子恭恭敬敬地敬了李叔叔一杯,李仲元开怀大笑,这似乎是他近年来最开心的一次笑。
自此,谷雨成了一家之主。早餐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除了一家开销无虞,每个月还能剩下点儿钱,谷雨都攒着给弟弟妹妹作学费。谷雨坚持不请帮工,忙的时候,立冬帮姐姐干些活儿,但无论如何,谷雨是不让小雪来早餐店帮忙的,立冬不是读书的料,可小雪不一样,她是梅家的希望。
这天,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间,立冬并没有进房间,而是坐在姐姐的身边,深不可测地望着姐姐笑了起来,笑得谷雨一头雾水。
“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勘探队的那个浙江人喜欢你,听说那人还是一个大学生呢!”
谷雨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轻轻地打了弟弟一下,嗔道:“别瞎说!”
立冬所说的勘探队,一年前就驻扎在了仁和镇,队里大多数是二十几岁的单身汉,这些人的工资很高,出手阔绰,经常三三两两跑到镇上下馆子。近两个月,立冬发现有个浙江人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在自家早餐店,偷偷望着姐姐傻笑,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经立冬点拨,谷雨心里一怔,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人,每天都来,还望着她傻笑。
即将满十八岁的谷雨正到了谈恋爱的年龄,躺在床上,弟弟刚才的一席话,激起了她内心一层小小的涟漪。那个人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讲一口洋气的普通话,比当地的年轻人明显多了一些斯文气质,是谷雨喜欢的类型。
那一夜,谷雨失眠了。
第二天,浙江人准时出现在谷雨的早餐店,他只要了一碗水饺,谷雨却给他多拿了一根油条,水饺也多了几个。浙江人看了一眼,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谷雨抿嘴偷笑,转过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付账时,浙江人如实报告:“一碗水饺加一根油条,另外水饺好像比原来多了几个,一共多少钱?”
谷雨微微一笑,道:“今天只收你一碗水饺的钱。”
浙江人忙说:“那怎么行!”
谷雨撇了撇嘴道:“送给你吃,你就吃呗!”
浙江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声道谢。见店里的客人不多,谷雨索性跟他开起了玩笑:“为什么总到我家吃早餐?”
浙江人腼腆地笑了笑,说:“你家便宜。”
全镇一个价,不存在谁比谁便宜,谷雨撇了撇嘴,表示不信。浙江人连忙改口道:“你家的味道最好。”
谷雨摇头,还是不信。
浙江人挠了挠头,望着谷雨,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最漂亮。”
谷雨的脸一下红了,不好意思地轉过身去。
再次见面,两个年轻人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羞涩和拘谨,浙江人主动向谷雨自我介绍,他叫钟波,是勘探队的技术员,浙江温州人,今年二十五岁。
妈妈在世时,人们看他们一家人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和嘲弄,妈妈去世后,人们再看他们,变成了同情和怜悯,而钟波的眼神里,却只有真诚和温暖,谷雨站在他的面前,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卑微,在人格上,他们是平等的。
搭上话之后,钟波便经常有事没事地跑到谷雨的店里来,套近乎,拉家常,顺带帮她干点活儿。
某天,谷雨病了,浑身酸软。她吩咐立冬照顾妹妹吃完早餐后,一起去上学,自己关了店门,休息一天。
立冬瞒着姐姐,没去上学,去了店里。老师早已习惯了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不管他。
钟波没有看到谷雨,立冬告诉他姐姐病了。钟波问:“有没有去看医生?”
立冬说:“医院。”
钟波说:“那可不行,小病很可能拖成大病。”
立冬想起了妈妈的惨死,害怕极了,关掉店门,向家里飞奔。
钟波紧跟立冬来到谷雨家里,谷雨见两个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得知他们是来送她去看医生时,无精打采地笑了笑,道:“花那钱干啥?就是受了点儿凉,睡一觉就好了。”
立冬一下子跳了起来,说:“妈妈也说,流鼻血不会死人的,可是她死了!钟波哥,快帮我把我姐拽起来,医院。”
钟波劝道:“医院看看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好,才能挣更多的钱啊!”
谷雨也觉得这次实在有些扛不住,只好挣扎着爬起来,下床穿鞋时,突然头晕目眩,钟波赶紧扶住她。
钟波和立冬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谷雨向大门外走去,立冬还是个孩子,身体单薄,谷雨的整个身子几乎全部靠在钟波的身上,她其实是想自己走得,但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钟波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轻声嘱咐谷雨慢慢走,别急。
长这么大,第一次与一个异性靠得如此之近,谷雨有些害羞,但心里却又无比眷恋这个坚实而温暖的肩膀。妈妈去世的五六年间,虽然李叔叔经常过来帮他们,但大多数时候,面对年幼的弟妹,她是那样孤独,那样无助!如果身边有一个这样的肩膀给她靠一靠,那该多好!
打了针吃了药之后,谷雨的身体就慢慢恢复了。
自此之后,钟波往谷雨店里跑得更勤了,有时晚上还会借辅导立冬、小雪功课的名义到梅家。
早餐店隔壁茶叶店的老板娘秦阿姨是一个丰乳肥臀的胖女人,和蔼可亲,谷雨有不懂的问题总会请教她,而秦阿姨也非常乐意帮她。
钟波与谷雨的交往越来越频繁,这一切当然没有逃过秦阿姨的眼睛,而谷雨每次谈起钟波时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三岁的孩子都知道,这孩子恋爱了!
这些年来,仁和镇上上下下的人对梅家三姐弟一如既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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