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婆婆是个特别老实、淳朴的人，地地道道的农村老太太。我曾经送给她四个字：“胆小如鼠”。婆婆平时说话都是未语先笑，而且声音特别小，声儿大了都怕惊着院里的鸡。要是有街坊邻居吵架、拌嘴的，她从来不出去劝架，就躲在屋里，一个人嘟囔：有话不好好说，吵啥呀？我说她胆小如鼠，绝不是贬她，而是夸她。婆婆虽然胆子小，可她内心还是很善良。

-02-

前两年公公去世后，我和老公专门接她到城里住。可她偏偏就是不来。她说：老了，成废物了，天然气炉子不会用，电热水壶也不敢碰，还是待在自个家的热炕头舒坦。她不愿意来，我们就常带着孩子去看她。每次去了，看见婆婆跟一大帮子老太太在胡同里聊着、笑着，她开心我们也就放心了。

先前我们去看她，总是提前告诉她一声，后来却不敢了。因为只要我们一去，她就忙活大半天，又是杀鸡又是和面，做一大桌子菜，可她却一口不吃，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吃。我说：妈，您做这么多干嘛呀？都赶上过年了。婆婆说：家里没啥好吃的，就自个儿养的土鸡，我啥忙也给你们帮不上，这点活再干不了，那还活着干啥？

-03-

婆婆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英子，俺没本事没能耐，结婚这么多年了还让你还着房贷，每回想到这儿，俺心里都觉着不好受。我劝婆婆道：妈，咱就是一般家庭，你看哪个不还房贷呀？您老自个保重身体就好。婆婆低下头，偌有所思地回忆道：俺结婚那会，别说房子，连个插棍的地儿都没有，找个草窝、土窝都成，后来那几间泥坯房，还是俺和你公公亲手盖起来的。俺出嫁那会儿，娘家穷的啥都没有，俺娘不愿意让俺空着手来，就用去河边砍了红荆条回来，编了两个簸箩给俺……

-04-

我知道婆婆这辈人受了很多苦，所以我从来都不向她要求什么。我不能说对她像亲娘吧，可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跟婆婆红过脸、拌过嘴，毕竟人家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容易。每次过年的时候，我都给婆婆买新衣服，婆婆总说不让买，说去年的还没舍得穿，怎么又给买了。

今年我们终于还完了房贷，日子稍微宽松了些。我去商场给婆婆买了件好衣服，等我开车带着孩子给她送回家。婆婆问：娘哎，这得花多少钱啊？我说：多点。我刚说出口，立马后悔了，我知道婆婆是个过日子的人，一件衣服花两千多，她肯定舍不得，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穿得最贵的衣服了。

-05-

临出门的时候，婆婆非得让我拿着她攒了好久的土鸡蛋，我说不拿了，可她非要让我拿着，而且还在屋里腻歪了大半天。等我回到家，我把鸡蛋一个个拣出来的时候，我发现鸡蛋下边，篮子底部压着一撂钱，那钱有十块的、二十的，甚至还有一角、五角的纸票……

看着婆婆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这些钱，我眼眶立马湿润了。我给婆婆打妈，您这是干嘛呀？买件衣服，您还给钱。婆婆在那边说：好歹了凑了，下次你来再补上。以后可千万别再买衣裳了，真穿不过来……